塞西尔用几乎是用找茬一般的语气质问着调酒师，但这一拳打在了棉花上，那调酒师抬头瞟了一眼塞西尔后，又低下头去，心不在焉的回答道：
“这里的老板，丹洛先生。”
“这个丹洛先生是教士？主教？还是其他的教会相关者？”
塞西尔追问着，那调酒师听到塞西尔的话，擦酒杯的手微微一滞。他抬起头来，看着塞西尔的眼睛，塞西尔则毫不退避，一阵沉默后，那调酒师又低下头去，擦着那已经干净的不能再干净的玻璃杯，缓缓说道：
“先生，我看您是个干净的体面人，我才和您说这些。丹洛先生是教会的合作者，本地为数不多的聪明人之一。如果不是丹洛先生，这帮废人们连酒都喝不上，放在十几年前，他们甚至没有踏入这里的资格。是丹洛先生给了他们这样的机会，不分贵贱饮酒的机会。他们被教会收走土地，或是被做出其他惩罚，都是他们懒惰和愚昧的缘故，您这样的体面人，不需要怜悯他们或是和他们共情。”
那调酒师说完，便不再发话，回到了他那一成不变的工作中，再也没抬起头。塞西尔见状，仰头把酒灌进喉咙里后，起身离开，他已经不想在这地方多待哪怕一秒钟了。
塞西尔之后在酒馆周围转了几圈，调查了一下垃圾和废水，他打开纹章，将魔力注入废水槽和排水渠里，都没有异常反应。他在随身的笔记本上做了批注后，就前往了下一个目标。那是下城区最大的日用物资集散地，水酒市场。
直到塞西尔亲眼看到这片市场的样子之前，他都一直以为水酒市场是个名字，就好像他刚才去的那家酒馆叫天空酒馆一样。
只是天空酒馆与天空无关，而这市场里，真的只有大量酒类产品充斥着摊位。粮食并没见到，菜品水果也无人出售。在人声鼎沸的摊前，塞西尔看到摊贩们摆出来的，不是酒，就是酒曲，或者干脆就是原浆。塞西尔简单找了几个人了解情况，根据人们的描述，这些货大多是各自家里产的，是直接从家中的酒窖里运到这边仓库中的。
塞西尔一路往里走，看到了人们口中的仓库。仓库前，一个看上去垂垂老矣，但目光精悍的老婆婆正急的在地上打转，塞西尔见状便走上前去，询问老人家为何这么着急。
“哦，是这样，平时替我送货的那小伙子，前几天贪玩又去上城附近看风车去了，被巡逻的抓到打了一顿，这几天养伤呢，不过我倒是习惯了。”
“习惯了？”
“因为他经常因为贪玩误事，但之前也没挨过打，听说是最近上城戒严，到处都是教会卫兵。”
“戒严？上下城已经隔绝了？”
塞西尔微微皱眉，他迟早会去查上城的情况，但如果上城已经被教会严密把控起来，他的工作难度会变得很大。
“算是吧，不过小伙子，如果你要打听上城的事情，去找风车区风车道口旁，路边的第四座风车，里面是老约翰的一对儿女，他们有办法。算了，先不谈这个。”
老婆婆耸了耸肩，“主要是今天有个很急的货要送。年轻人，你愿意帮我跑一趟腿吗？跑腿费我可以多给你一点。”
塞西尔虽然路痴，但有地图的情况下他也不会迷路，只见他扛着一个大桶，约摸一小时后来到了地址所在。这是一个看上去颇为凋敝的酒馆，门口挂着一个历史悠久的牌子，好在牌子上的字还能让人勉强看清。门板也颇为古旧，如果不是上面有一个**笔画着的大猫头，整个门面都显得典雅平和。
“莱克希尔酒馆，那看来是这里没错了。”
塞西尔推开门，穿过已经略微沾尘的桌椅陈设，在昏黄的烛光下来到了吧台前，明明是营业的日子，吧台后却空无一人，只有酒架上的瓶子孤独映着烛火，泛着轻柔的微光。塞西尔敲了敲桌面，喊道：
“有人吗？一桶原浆，要安娜签收！”
四周鸦雀无声，而就在塞西尔准备喊第二次时，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吧台后面传了出来。
“好的，你把酒桶放下就行。”
好一个不见其人只闻其声，塞西尔左右扭头看了看，还是不见人影。
“露个脸！然后跟我说放哪。”
“这里这里！我在呢！这里，低头！”
塞西尔循声往吧台后面望了一下，才看到一个矮个子小女孩，她摇摇晃晃爬上椅子，站了起来。即使这样，她的肩膀也才勉强超过吧台。
这孩子就是安娜，她的胳膊明显细的不太正常，倒不如说是整个人的骨架都很瘦小。她的脸蛋灰扑扑的，米黄色的小毛衣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洗，让她看上去更加虚弱，只有她那如同满缀星辰般的眼睛闪闪发亮，证明着她的健康。
“好了叔叔，看见我就行了吧，你把酒桶放到这边来吧，我来帮你开门。”
叔叔二字让塞西尔的眉毛抖了两下，虽然他这个年纪确实能当这女孩的长辈，但他还不愿意承认。
小女孩露了个脸，开开了吧台旁边的门，塞西尔把酒桶放在安娜指定的位置后，就出来坐在了吧台前。
“你一个人？你父母呢？”
塞西尔觉得这一路走来见到的怪事已经不少，但如此年幼的孩子担任酒吧老板还是让塞西尔感到惊奇。
“啊，爸爸妈妈都病了，只有我没事，还能动能跳。”
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，安娜在椅子上跳了两下，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。
“爸爸说这里是家里的希望，我不能让这里关门。虽然开着，也没什么人就是了。爸爸还说过，自从两条街外开了另一家酒馆，人们就都不在这里喝酒了，他们明明就住在附近，但就是要走两条街去那边。爸爸和妈妈说是因为他们自己种了葡萄什么的……反正很复杂，我搞不明白，我只会调酒……”
小安娜的眼神委屈巴巴的，塞西尔叹了口气，想起先前天空酒馆里的水价葡萄酒，再看看安娜背后酒柜上那些混合麦酒的标价，塞西尔心里有数了，但安娜这么小的孩子肯定还想不通这些事情。
塞西尔看着这孩子开始在吧台里窜来窜去，不禁回忆起自己的故乡，帝都旭日城。在那里，这样年纪的孩子还在每天玩闹，然后在日落之前回家，听父母讲睡前故事。过几年，他们就能去上学，学读书写字。但在这里，像安娜这样的孩子，有机会上学吗？
塞西尔摇了摇头，把胡思乱想赶出脑海，货已经送到，他是时候离开了。要查的地方还有很多，他不能浪费太多时间。想到这里，塞西尔缓缓起身，往门外走去。
“诶？叔叔，这就要走了吗？”
安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，塞西尔迈出大门的脚步为之一滞，他回头看去，安娜正一幅泫然欲泣的样子，直直的盯着自己。
“不喝……一杯吗？很便宜的哦，给叔叔打八折哦。”
“……”
塞西尔叹了口气，走了回来。
“那就最左边的那个。不用找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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